昨日,容桂市民李同标先生带城网君至其父母家中,将一包厚重的日记拿了出来。
打开紧包的保鲜膜,展开这八本线装日记,在其泛黄的日记封面,被用力书写下了6个大字——沦陷日记<其一>,剩下的七本分别以序号排列,“沦陷日记<其二>”、“沦陷日记<其三>”……“沦陷日记<其八>”。这八本日记,用800页纸32万字书写了1939年3月12日至1940年7月14日共491天之间,日军在顺德的滔天罪行,记录了在日军的铁蹄下顺德人民的血泪史和英勇的反抗史,对大良、容桂等地区的沦陷、人民的水深火热、伪军与日寇的狼狈为奸和烧杀抢掠、一个穷孩子之死……都有详实的书写,令人不忍卒读。
今日之开封,基于李同标及其父母意愿,将李同标之外祖父陈洪所书写之史公开,为顺德人民还原那段苦难岁月,以史明鉴,为历史注脚。
历史闪回
“同胞的血把大良燃遍了”
在陈洪的日记中,第577页至578页以及579页至581页,分别写了发生在1940年3月的两件大事——“大良的保卫战”和“同胞的鲜血把大良燃遍了”。
大良保卫战。
据顺德县志记载:1940年3月1日上午9时,日伪军2000人从海陆两路进攻大良。顺德游击临时指挥部分路组织抵抗,至傍晚,日伪军攻入大良,城内一片混乱,城郊大火冲天。简单的一段文史难以详述其中的苦难,而在陈洪的日记里,历史得到了细致的描摹。
大良保卫战(三月一日)
“近两月来,在敌人窥伺大良的屡挫屡败中,由前天起聚集的几千余众疯狂猛扑,来势之凶炮火之猛,在我县来看,还是第一次……日军几经窜犯,还未得逞,昨天还派出敌机多架,配合闯犯……不少堡垒被炸毁了,但是我们同仇敌忾的民族精神并没有被炸毁,在日寇的暴雨般的炮火下,我方参与战斗的人员都怀着誓与偕亡的决心而互相鼓勉,日寇几度冲锋疯狂乱蹿都被我们击退了。许多被炸毁的阵地,当晚通过的群众主动抢修,很快就恢复了。”但是第二天破晓,战斗又开始了,日军联合伪军从东门进入了市区,打我方一个措手不及,大良市区被占领,此时尽管游击队和人民顽强反抗,但大势已去,大良再次沦陷。“日寇在叛匪的帮助下,扛负着无数寇尸和伤病回到市后,……杀人放火,整个大良上空,漫天红透,火烬随着傍晚的北风飘到十里之外,灾情严重可想。”
同胞的鲜血把大良燃遍了(三月二日)
“日寇在大良的疯狂焚杀,已于昨天下午之时开始了。今天下午七时,我碰到一位刚从大良逃出者说:她在今天下午四时半离开大良时,大屠杀还没有停止。同胞们的鲜血把大良燃遍了。”
“在保卫大良的战斗中,守卫在黄岗、金斗一线的地方群众,在数以十倍的敌人量之包围下,经过将近四小时的英勇搏斗,伤毙了不少敌人,最后全部以身殉国。在敌人窜过这一带村庄时,(敌人)大肆焚杀,所有走避不及的不管男女老少无一幸免。最后逐户放火,几百烟户顿成灰烬。”
“金峰书院至三眼桥一带,所有建筑物也全部着火。一路上尸骸遍地……”
“一些没有焚毁的民房和商店每一家都横陈着未殓的尸体……”
“一位年逾七十,颇有名望的中医生罗某某的一家全部未能幸免……”
……
这便是大良历史上的苦难日。在《沦陷日记》八册书中,还有更多写不尽的罪行和人民苦难的生活,它们泛于纸上,埋于笔墨之间。顺德糖厂、缫丝厂战时的情况,除夕、春节的人世间,国民政府滥发纸币、凋敝的民生,人间的万象……一部顺德的苦难史用这800页纸得以陈书。
那么写就它的作者陈洪,是什么来历?
四海浪迹文人
以死之决心记录日军滔天罪行
据《沦陷日记》作者陈洪之女,如今75岁的陈宝媛回忆,陈洪生于桂洲的一个普通家庭,“不是很有钱,但是家人有知识和文化”,成长于斯,陈洪识字能书,颇擅长画作。
目录页详细做了页码引索取和日期。
陈洪从桂洲到化州辗转至顺德,一路之所见,民族受此之大辱,令他义愤填庸。他在日记序言里写到:“我知道的仅是万中之一,这个坐井观天的记录不值得什么,但是尽管是一个耳光的事情,凡是敌人给予我们的,都是我们国家与民族的耻辱,都是我们中华民族应当永远记住的。”于是他立下了如此决心:“这些都是我们应当记录下来,我一定要在生活挣扎中挤出时间而写下去,准备写到最后一息,使世世子孙知道我们这一天。”
陈洪在炮火连天中,在流离失所中开启了他的书写计划,“爸爸每天都在写,提心吊胆的写,白天出去晚上回来,三更半夜从房顶上拿下来写,写好又藏回去。”陈宝媛回忆说。陈洪的第一篇日记写在1939年3月12日,此时顺德已经沦陷4个月之久,日军在大良进进出出,烧杀抢掠十分猖獗,百姓的人身财产安全朝不保夕,而陈洪做的事情一旦暴露后果难以想象。他的朋友几经劝阻,“一点无用之气累及全家将会后悔不及……”“个人一时之私忿起不到什么用,于人无益,于己有害,不要再写,免招来杀身之祸。”
最后一页。
但是陈洪不听,他用文字无言的呐喊到:“我决不因自己的水平问题、劳累问题以至一家的生命安危问题而搁笔……我要呼吁,我要控诉,我要歌我要骂,要把我们的血债尽我所知半点不漏以备尝我们伟大的中华民族……”但如此慷慨之言,却不符合陈洪的外表形象。他的“粉丝”女婿李汉明说,“他很有文化修养,平易近人,长得敦厚慈祥,中等身材,还有点胖。”他说,岳父一家居无定所,没有稳定工作,以做街边小买卖为生,做过印刷工作和园林工,广交各地好友,以至他去世后其好友仍与李汉明联系,经常悼之念之。他的画作在朋友间广为流传。
“他的心愿是想出书,将这段历史公之于众,就单纯为了这一个目的,将这套日记完整的保存下来,可想而知经历了多少劫难。”李汉明说。陈洪的《沦陷日记》的手稿,在他去世几年后八十年代,李汉明响应国家号召,将其交给了国家。现存的这八本,是在手稿的基础上,于1947年5月15日补写完成,于1976年5月30日初步整理成册,其后不久仙逝,享年八十多岁。如今,李汉明一家人希望能够将其捐赠给区博物馆,保管妥善,不负先辈之愿。(李积麟)